选自《我的教学日记》
2015年2月17日,星期二。多云。香港 - 雅加达
为什么培训师要又哄又逗 — 使用大量从心理到生理的影响机制,调动学员的注意力和保持脑力,才能让学习得以完成?
诵读经典、拜师仪式、组建团队选组长为团队起花名一起喊口号、游戏、积分龙虎榜、迟到发红包、交出手机、供应有咖啡因和糖的茶点 ……
这些热热闹闹的举动,指向了两个可能的结论:
- 人们是多么不愿意学习啊,居然需要这么多的引诱才能学点东西。
- 培训师教的是什么破东西啊,居然要这么多诡计才能让人接受。
这二者哪个才是真相?
既然有人能凭借每天刷手机,就对任何事情都给出分析和评论。那么,“阅课无数”的学员们,会不会认为自己的智识远远超出我这位演讲教练?
如果有20位高冷的学员,两周后要来上我的课,他们均受过良好的教育,是能源工程师或者证券行业专家,聆听状态还不是很好,知道这个消息,我会好好备课。
如果培训经理向我委婉透露,这些学员还喜欢带着质疑和挑战来上课,我连觉都睡不好了。
是虚心,还是心虚?
不要对学员取悦和逢迎,但要为课堂的气氛负责。审视以往的课件,发现不太合理。有个章节早就想改了,现在越看问题越多。要调整它的时候,脑子却短路了,拿不准新想法是否可行。甚至还会越改越糟,弄得还不如原来的版本。电脑前坐了半天都不见起色,翻了所有的笔记也没找到合适的方法,只好在脑子里带上这些问题,刷牙洗脸吃早餐,或者和太太去散步。
运气会青睐努力的人。如果不停思考,阻滞不会纠缠太久,总能在限期之内,拿出得体的内容走进课堂,至少不会被认出是临场才弄出的草率想法。
写到这,希望我的学员不要对我的教学质量失去信心。《Rework》的作者 Jason Fried 在这本简洁有力的著作中有一句:
如果没有时刻保持战战兢兢的心态,我们就不是在真正做事情。
2017年10月26日,星期四,晴。福州。中国计算机大会。
今天,好事在课堂发生。
课程下午两点开始,一直到晚上九点。大会给我们多媒体教室的挑高太高了,投影幕布从天花一路垂挂下来,像个巨大的飘带。
课程过半,我提议大家讨论:你是否喜欢刚才案例中“以听众为中心”的原则?你愿意使用这个策略吗?
来自海外的华人年轻学者、国内高校的青年教师、海内外的博士生,这三方展开了讨论。
国内的老师们坦言这不合适国情文化。国外的学者坚持认为这是应该做到的,不能懒惰守旧。博士生拿捏好了师生辈分,侧目旁观,沉默不语,在我追问下才谦虚表态,低声说国内的老师们应该与时俱进……
今夜宜辩论。
当讨论变为争论,就越过了技术层面,进入探讨演讲背后的心态与价值观。
对勇敢批评异见的同学,我必须出来表示赞赏;对使用怀柔话术赢取友军的学员,只能和他会心一笑;对于那个坦然承认自我观点的缺陷,但仍在阐明受限场景、权宜之计的合理之处的学员,我心中暗自钦佩他能实事求是。
课堂犹如思想的化学反应炉,聪明的头脑沸腾激荡。然而,有那么一瞬间,我突然对这一讨论主题有了突破性的理解。
那一刻,周围的声音,好像突然消失了。
仿佛在寂静的旷野的夜空之中,突然升起了一颗照明弹 …… 它照亮了一切,这亮光虽然转瞬即逝,但也让我一下看清了那黑暗中所有隐藏的东西。
夜色清爽,课程结束。从教室窗口南望,闽江波澜不兴。
此刻,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了解这个问题的人了。课前的担忧有点敏感过度,构想已经扎实,又在课堂上验证过,当然还有一小部分需要完善,于是打开笔记本,写下这一节内容的最佳授课方法。
说是最佳方法,也只是这个阶段的最佳而已。几个星期后,可能又一个全新的任务来到,届时我将再次审视这个主题,可能又觉得它哪儿不对劲。
教学的问题是情景式的。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往核心探究下去。如果醉心于理论研究,或者依赖搜索引擎或者AI助手,最后发现是浪费时间。
以前,教学相长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。而今,它已经变为亲历的一个又一个故事,而且故事仍在继续。
选自《我的教学日记》